金庸和古龙出现之前，是另一个江湖

玉兔

图片：《新蜀山剑侠》

金庸和古龙这一代武侠作家之前的武侠小说世界是怎样的？

苏沉船
武侠世界可不好分，从类型上可剑侠、武侠、传奇三种模式，从题材上有当代故事、神怪故事、古代故事。
平江不肖生的两部名著是《江湖奇侠传》和《近代侠义英雄传》，前者写的是古代武侠，比如《投名状》和《火烧红莲寺》就出自这部小说。后者写是当代传说中的奇人异事，比如大刀王五和霍元甲。还有《江湖怪异传》、《半夜飞头记》写的是鬼怪故事，《江湖奇侠传》本身就有大量鬼怪故事了。但《江湖怪异传》含有的湘楚气息更浓厚，他以福尔摩斯的风格描述巫蛊杀人事件，邪教杀人事件，可谓那个时代的《鬼吹灯》之类的恐怖小说。黄飞鸿、董百川、杨露禅的故事都多如《近代侠义英雄传》一类，属于虚实参半的武侠故事。
郑证因描述的武侠有许多近代帮会的细节，因为作者本来就是混这一道的人。古龙早期特别喜欢看郑证因，没少在其中取材。十二连环坞和淮阳鹰爪门、龙头帮、凤尾帮好多些帮派都拿来做龙套，古龙笔下经常有一位打酱油的巴山剑客，就是来自郑证因的小说。《鹰爪王》一度被誉为武侠百科全书，因为里面有大量对帮会细节的描述，有些人看来可能枯燥乏味，但我想古龙那一代人看郑证因的小说，简直如同看《魔戒》一样，被里面大量的设定信息所吸引了。
《鹰爪王》甚至还被人用作跟《白鲸》强行比较，当然就文学性而言，郑证因的小说还是比较土鳖，无法跟真正的名著进行比较，我只是强调郑证因的江湖对古龙那一代读者对于武侠世界的认识有巨大的影响。郑证因将散乱的江湖关系密切联系起来，这在以前的武侠小说中几乎就没有，在你们后来普遍看到什么各大门派、帮派联手抗敌，都是由郑证因带起的风头。你别看后来的武侠小说三天两头开一次武林大会，这还得多亏郑证因无形间整出了这么一个武林群侠的概念。
最早平江不肖生的小说中也只有昆仑派大战崆峒派，而且小说描述以剑侠和武侠混杂在一起，他这个模式更像蜀山的概念。《蜀山剑侠传》的背景看似宏大，可是不脱离正邪两派的争斗，虽然有许多门派，但那种江湖的概念与郑证因截然不同。《蜀山》的体系自成一派，原本的时代背景是在清朝，随后就脱离了整个时代背景进入剑侠的时空，是玄幻小说的雏形。
还珠楼主用大量作品来编织他的奇幻世界，独立成为一个世界观，他的作品与武侠有密切相关的联系，又不能算纯粹的武侠。也就是说后来的作者只要沿用还珠楼主的设定就能直接开始写小说了，现在各种流行的修真小说就不提了，当时倪匡、古龙、司马翎、卧龙生也深受还珠楼主影响，只是除了倪匡，其余作家都没往剑侠方向走。
白羽崇拜周作人，却在无意间和周树人加了 QQ，又因自己写武侠小说过日子，自觉逼格不如周树人，主动把周树人拉入黑名单，后来被张恨水拉去继续连载武侠小说。他靠写小说过日子的经历简直如同现代网络各种作家啊。据说他连载《十二金钱镖》时期由万字 1 块钱涨到了万字 2 块 3。总之，白羽很辛苦。他的江湖与郑证因类似，写的是近代武林，只是文风不同。
王度庐的小说也引进了门派，但江湖倾向于传奇小说，虽说是传奇可是王度庐写实感更强，就好像你看古龙的小说虽然写的是江湖，但是对现实的描述好像又没脱离我们的生活。虽然王度庐小说的侠客是传奇人物，本领可以很高强，但他们都要面对现实生活的各种问题，这倒像是套着武侠背景的生活故事。
《铁骑银瓶》中一群江湖人物围着解七爷读字条那一目我笑了，你们现在看武侠小说那些侠客每一个都能读书认字，谁考虑过那个年代的文化普及率？能读一封信的人已经是高端人才。还有《绣带银镖》中的女侠卢宝娥会打算盘，我又笑了，一个女侠会打算盘已经是高端技能，文武双全，你还想让女侠像赵敏、黄蓉那样才智超群？一旦接受了王度庐的设定，我怎么看怎么喜欢，因为贴近现实。
再说赵焕亭的江湖吧，在赵焕亭之前的武侠小说绝没有什么金庸、梁羽生式的绝世神功，要不就是飞剑杀人，日行万里的绝技。要不就是郑证因、白羽那样技击打斗。赵焕亭是最初将道家罡气和武功结合的作家，将武功塑造成一种神奇的力量，于是乎我们的侠客就变成了打坐练功也能够飞檐走壁，力挫敌人的高手。
再随着金庸将真门功夫发展起来，才有了我们熟知的九阳神功、六脉神剑之类的绝世武功。内功功力的概念在古代是有的，可是往小说进一步神化就是由赵焕亭开始，吃药增强功力也是赵焕亭带起的风头。除此之外赵焕亭的江湖和平江不肖生的江湖接近，传奇和武侠混杂。
还有一种派流就是用野史、民间传说写故事，《三国演义》、《西游记》都是此类，这样的创作有一定历史根据。金庸、梁羽生也最为喜好，将一些历史人物和事件引入小说当中，文公直就是此类小说的代表之一，主要的作品以于谦于阁老为主角。梁羽生的《萍踪侠影》也描述了土木堡之变。在那个年代写武侠小说的作家目的各不一样，白羽、王度庐、还珠楼主为了生活的原因更为主要。文公直和平江不肖生就是堂堂热血男儿，文公直敬仰于谦，提倡忠义和民族正气。
平江不肖生憎恨国家积累成疾，在小说中提倡以武强身，以武强种的精神，霍元甲那精武精神不全是他本人所提出，平江不肖生在小说加的都是自己的私货。霍元甲的迷踪拳分明是外家拳，而平江不肖生在小说中对霍元甲武功的描述倾向于内家拳，他把自己的武学理论套到霍元甲身上了。文公直和平江不肖生都参加过北伐，文公直是民国的将军，平江不肖生是国军将士，也兼任士兵教头一类的职位，后被刘伯承俘虏，再随程潜起义，到也算亲共的一派人士。
总结分类，武林群侠类是一种世界观，由各大门派帮会组成一个近乎虚构的江湖世界，《笑傲江湖》、《铁血传奇》之类没有明确时代背景的小说最有代表性。《鹿鼎记》、《江湖三女侠》之类借着民间野史叙述故事，连康熙、雍正都成了笔下人物，这是另一种流派。还珠楼主的故事就是修真小说的祖师。这些武侠世界彼此交错互有联系，也并非一成不变，正如郭靖、杨过能够集五绝所长，自成一派，金庸、古龙也是集结前人的经验，开创了自己的派流。
现今的人谈武侠必谈金庸、古龙，对民国作家所知甚少，越喜欢武侠的人就越恨金庸和古龙，他们太过掩盖其他作家的名气。在许多地方有人说我不懂武侠，老拿电视剧和别的小说来解释金庸和古龙的世界，我确实是不懂，我对武侠世界的认识建立在数十位武侠作家的作品之上，不是建立在金庸和古龙的作品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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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daily.zhi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