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狐体育 郭健4月28日发自布达佩斯)当克兰帕尔(Klampar Tibor)、约尼尔(Jónyer István)和盖尔盖伊(Gergely Gábor)一起举起世乒赛男双冠军杯伊朗杯合影留念的时候,在2019世界乒乓球锦标赛比赛场馆——匈牙利会展中心现场目睹了这一幕的绝大多数球迷都不知道他们到底是谁。的确,昔日的荣光早已不复存在,曾经统治世界乒坛数十年之久的匈牙利如今沦落到在大赛中任人宰割的地步。只是,当我们将目光投向尘封的历史时,细心擦拭后的世乒赛奖杯上刻着的那些陌生的名字告诉我们,这个东欧国家曾经有过怎样的辉煌。 左起:约尼尔、克兰帕尔、盖尔盖伊 1926年世乒赛创办之后的十年间,九届赛事中匈牙利人在男单项目上八度夺魁,其中包括巴纳-维克特(Barna Viktor)的六年五冠,在其职业生涯中,巴纳总共赢得40枚世乒赛奖牌,其中22枚金牌、7枚银牌、11枚铜牌;同期女单比赛中匈牙利姑娘七次问鼎,迈德年斯基-玛丽亚(Mednyánszky Mária)前五届赛事次次夺魁!截止到本届世乒赛,匈牙利一共获得了68金、58.5银和75.5铜,无论金牌还是奖牌总数都排在第二位,仅次于中国。然而,他们最后一枚世乒赛金牌的获得还要追溯到整整四十年前——在1979年平壤世乒赛上,匈牙利队两度击败中国队赢得男团冠军,当时在决赛中登场的正是克兰帕尔、约尼尔和盖尔盖伊。 此后,乒乓球运动在这个东欧国家慢慢走入黑夜之中,直到今天,他们依旧没有看到光明…… “现在的年轻运动员并不像我们那么努力,我们那时候一天训练八、九个小时,这就是成功的原因,而并不是说我们多么有天分,”克兰帕尔在接受搜狐体育采访时说,“与我们不同,现在的匈牙利球员没有足够的耐力和强劲的实力。他们一天可能也就训练三、四个小时。”被外界普遍认为是“鬼才”的克兰帕尔却说自己那一代人并不是多有天分,这实在是令人大跌眼镜。表象上年轻一代的自废武功是匈牙利乒乓球水平陨落的直接原因,但从动机上讲,旧日体制下通过竞技体育改变命运的渴望才是克兰帕尔这一代人努力的根本。“当时很多人的家境都不好,打球是改变生活的一条路。想拥有自己的房子、汽车,这就是促使我刻苦训练的原因,”克兰帕尔对搜狐体育强调指出。 克兰帕尔接受搜狐体育采访 克兰帕尔1953年出生,15岁就成为全国冠军,18岁时他与约尼尔联袂赢下1971年名古屋世乒赛男双冠军。此后因性格狂放行为出格而遭匈牙利乒协长期禁赛,却又在1979年平壤世乒赛上帮助球队两胜中国队夺冠,当时克兰帕尔先后赢下了与李振恃、梁戈亮和卢启伟的较量。在35岁“高龄”的时候他还参加了1988年汉城奥运会并打进了男单半决赛。匈牙利人被认为是率先尝试两面弧圈球打法的殿堂级人物,还是发现快速胶水奥秘的实干家,更是瓦尔德内尔的偶像。 从世乒赛战绩上看,匈牙利队在1979年男团夺冠后,又在接下来的三届世乒赛上拿到一次男团亚军(1981年)、一次男团季军(1983年)和一次女团季军(1987年)。1995年天津世乒赛,巴托菲/托特所赢得的女双铜牌也是这个昔日乒乓王国的最后一枚世乒赛奖牌。与之相应的是,匈牙利经济在80年代陷入停滞状态,政府大举借债导致到1987年其外债超过了200亿美元,人均负债2000美元,居东欧各国首位,同时生活必需品价格上涨,民怨渐起。1989年东欧形势剧变给原有体制下的体育系统造成了巨大的震荡,而当秩序重新恢复的时候,克兰帕尔发现:“年轻球员再也得不到足够的财力支持,他们不会像我们那样享受乒乓球这项运动了”。 “为了赚到更多的钱,很多优秀的匈牙利球员和教练都去了包括德国在内的欧洲其他国家,去打职业联赛了,”意大利资深乒乓球记者吉纳罗-博扎(Gennaro Bozza)回忆说。资料显示,为匈牙利赢得最后一枚世乒赛奖牌的托特就曾为德国克罗巴赫俱乐部(FSV Kroppach)打球,目前定居在德国的奥格斯堡;现今世界排名最高(32位)的匈牙利女球员波塔也常年效力于德国的TTC Berlin Eastside俱乐部。教练员方面,1949年出生的匈牙利人卡塞-费伦茨(Ferenc Karsai)自1995年起就开始执教奥地利男子国家队,正是他培养出了2003年巴黎世乒赛男单冠军施拉格。而他们只是匈牙利乒乓球人才外流潮中最知名的几个人而已。 达卡-巴拉茨与搜狐体育 “政府将更多的钱投入到了‘大球’项目中,像是足球、冰球、手球,还有排球;其次是一些传统优势项目,比如游泳、击剑;相对来说乒乓球的地位很低,得到的资金也有限,”匈牙利第二大媒体24.HU的资深记者达卡-巴拉茨(Dajka Balazs)对搜狐体育说。他的话也解释了为什么匈牙利足球能够在2016年打进欧洲杯决赛圈,并在今年的2020欧洲杯预选赛上力克世界亚军克罗地亚,而其拥有辉煌历史的乒乓球却一再滑入深渊之中。 “在我看来目前匈牙利乒乓球教练员的水平不够高,而相关部门也没有计划来进行提升,”克兰帕尔对搜狐体育说,“乒乓球训练和教育都被忽视了。”这位八岁开始学球的欧乒联名人堂成员职业生涯中一直接受他哥哥约瑟夫的指导,而后者又从中国人那里学到了很多东西,“他总是对我说,只要击败中国人你就能成为一名优秀运动员,” 克兰帕尔回忆道。 对于匈牙利乒乓球运动由盛转衰的剧变过程,前中国削球名将陈卫星有着最直接的认识。他1995年公派赴匈牙利打球,为当地的邮政俱乐部效力两年。“刚开始到的时候感觉当地俱乐部的水平还挺高,像克兰帕尔这样的世界冠军依旧在训练,那个时候国家投入也比较大,联赛吸引到了一些外国高手加盟,”陈卫星透露当时乒乓球选手在匈牙利的收入水平属于中上水平,喜欢乒乓球的人也不少,但即便如此,他还是很快就发现了当地训练手段上的一些问题,“匈牙利教练员的思想比较老派,采用的是老一套的训练手段,而之前我在国内已经接触到很多新东西了,”陈卫星认为当时匈牙利乒乓球界还是在“吃老本”,在实际工作中比较缺乏创新和学习精神,“他们总觉得自己之前是乒乓球强国,所以始终按照传统办法训练,老的东西比较多,不太容易接受新鲜事物。” 雪上加霜的是,体制变革逐渐波及到匈牙利体育界,财政投入的大幅减少加剧了人才外流,匈牙利乒乓球教练员的水平日趋下降,进而导致其运动员竞技水平越来越差,“以前这边的联赛水平还是很高的,国内也有优秀球员来到匈牙利打球。但随着经济的不景气,他们本国高水平球员流失严重,外国人又不打他们的联赛,大家的收入远不如从前,结果成了一个恶性循环,”陈卫星说。 作为奥地利国家队的一员,陈卫星透露自己曾经和国家队匈牙利籍主帅卡塞-费伦茨谈论过相关话题,后者一针见血地指出,领导层的不作为是匈牙利乒乓球运动日渐式微的最主要原因,而经济基础则决定了潮起潮落的方向,“作为教练员,他肯定是哪儿条件好去哪儿了,”陈卫星说。 本届世乒赛上,匈牙利男选手中排位最高的马约罗斯-本斯(MAJOROS Bence)的世界排名只有108位,三位获得男单正赛资格的本土球员没有一个人能够晋级第二轮。“如果不能看到本国选手比赛的话,匈牙利人可能不会来现场为球员加油助威吧,”谈起世乒赛场馆内东道主观众寥寥的原因时,达卡-巴拉茨说。他透露在两年前的布达佩斯游泳世锦赛上,由于霍苏这样的匈牙利名将的存在,看台上总是坐得满满当当的。 “有机会的话我们也会拿起球拍来打打球,不过更多的是把乒乓球作为一种消遣和娱乐活动,而不会当作职业化的竞技体育项目来看待,” 达卡对搜狐体育说。 就在许昕、刘诗雯赢下混双冠军后一个小时,在匈牙利会展中心的新闻发布厅里,工作人员为克兰帕尔送上了生日蛋糕——世乒赛结束后的第二天,4月30日,他将迎来自己66岁的生日。这位能够准确念出“郭跃华、谢赛克、陈龙灿、李振恃、施之皓”等昔日中国对手名字的老人谈起曾经的对抗如数家珍,只是他也明白,属于匈牙利乒乓球的辉煌也许只能永远封存在记忆中了。 (搜狐体育 郭健/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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